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班宇《狐及其友》

达生 @ 2025-01-21 11:45:53只看楼主

刊载于《特区文学》2025年第一期

同声部分

如果有朋友与我年龄相近,且在2000年前后也住在劳动公园附近,那么对我接下来所讲的几件事情也许还有印象。第一,公园施行免票政策之前,对面拐角处开了一家冷饮店,生意不错,花生沙冰卖得最好,酱汁丰富,上面撒着不少坚果碎。每到周末,都有学生在此集聚,大呼小叫,互相抄着作业。其中一位不怎么说话的,叫韩家勇,平头,长相周正,画画不错,没学过但有点天赋,校服的袖口上常年盘踞着一艘巡洋舰,仰角,好像人在海中,茫然无措,而巨船逐渐迫近。他平时爱听张信哲,骑坤车,穿大一码的旅游鞋,在五十三中上学。那一届里,他算是有点名号,挺敢下手,虽然没干过什么大事儿。自称他爸吸过毒,放出来后,人就找不到了。他妈信教,这我们倒是见识过,总在自行车把上挂个红绸兜子,顶上摞着菜,底下藏了一沓黄色小册子,还给过我一本。他妈在街上喊他时,把家的音念成假,假勇啊假勇。韩家勇听到喊声,斜去不看,等他妈走到近前,更不耐烦了,就给一句话,你赶紧回去吧,赶紧的,我们待着呢。他妈还想说点什么,也没说出来,冲着旁边的点点头,遛了几步车,走了。这时,韩家勇往往有点难为情,讪笑着,像要讨好谁,请求大家不将这个秘密讲出去,买了杯沙冰给大家分。秘密是什么呢?他妈买菜?那不至于。我后来觉得秘密可能藏在那本小册子里,想要翻一翻,发现早被我妈扔了,非法出版物。过了一阵,韩家勇不念了,不是因为学业跟不上,坦白说,他的成绩不是最差的,也不是家庭条件,义务教育,人人平等。而是因为帮他妈运毒,两人一起被抓了。他妈上班赚钱买毒品,让他给他爸送过去。就这么回事儿。第二,公园西门有个金龙舞厅,老板是哥俩,大龙和小龙,大龙贪财,小龙好色,生意主要是大龙在管,但很少露面。小龙负责看场,打扮时髦,一缕头发跟烧焦了似的,弯成一定弧度,泛着金黄,总在舞厅门口站着。形单影只,往那儿一杵,点着根烟,看起来十分忧郁。有的女的本来在街上走得好好的,看见小龙在门口,不知怎么就拐进去了。什么时候出来也不知道。舞厅门前有棵柳树,树干结了不少疤,看着不太健全,一半枯败,另一半正常,如被剃了阴阳头,夏日经过,在枯败一侧,于死叶之间,往往垂有数只尺蠖,大小不同,屈伸各异,迎风摇荡。2003年,舞厅死了个人,不是大龙,也不是小龙,而是放出来的韩家勇。他也没死在舞厅里。有人在里面把他给捅了,韩家勇捂着肚子跑出来,途经那棵柳树,风一吹,有只尺蠖从衣领里掉了进去,在脊背上蹿。他顿觉不适,伸手进去想抖落出来,结果出来一只,还有一只,又来了一只。他在地上打着卷儿,一会儿收紧身体,一会儿放直。尺蠖是学名,我们也管它叫吊死鬼。韩家勇打了个激灵,俯身弓腰,烦躁地褪去上衣,玩儿命摔打着,同时半扭过头,另一只手还往后背上挠着。有个路过的小孩儿,手里拿着一柄棕色塑料军刀,在旁边看了一会儿,说道,你出血了。韩家勇低头,看了眼自己的肚子,血捂不住了,直往外涌,说了声我X,就倒了下去。尺蠖还在地上爬,小孩儿挥刀,嘿哈地喊着,往它们身上剁,将之一一斩断,黏液满地,大雨洗刷不去。第三,在学校时,韩家勇有个对象,叫小可,比他小一届。说是对象,也不确切,可能双方有那意思,但没发生过什么,顶多是放了学送一送。小可住我家楼上。我在门口遇见过她和韩家勇一起。她说,你走吧,一会儿该碰上我妈了。韩家勇双手拄在车把上,嬉皮笑脸,不说话,也不离开。小可说,明天还能见着呢。韩家勇还是不走,小可锁好车,自己上了楼。还有几回,我见到此景,急忙从窗边跳到地上,跑到门口,蹬上球鞋,开门下了楼,跟小可走个顶头碰。她看我一眼,没说话,我亦不问候。听见她进了屋,我去院儿里晃了两圈,出去一看,韩家勇也没了,这才回去。当然,最后这件事儿没几个人知道,也不重要,要说的也不是这个。我想说的是,韩家勇死后没多久,有天夜里,金龙舞厅起了一把火,烧得挺透,什么也不剩,因为是在晚上,客人不多,又都比较精神,眼睛都瞪着,所以跑得也很快,无人遇难。此后,再经过时,只有一堵黢黑的墙,上面存有火苗蹿动的浓淡印迹,白天看见了,晚上就想尿炕。偶尔有人用粉笔在上面写写画画,几只动物围住一个裸女,不知是何用意。过了半年,舞厅重新开张,音响升级了,墙刷白了,牌子也挂了新的,老板没换,还是大龙经营,不过生意大不如前。小龙不在了,有人说走了,去南方了,也有人说进去了,就是他当年捅的韩家勇,躲了一段时间,还是没跑了,法网恢恢,疏而不漏。至于那场火,可能跟韩家勇有关,也许是他妈放的,为了给儿子报仇,或是他奶,岁数大了,又听不见,不太需要承担责任。这都说不好。舞厅门口的柳树砍了,只存一截低矮的树桩,有小孩儿经过时,总会双脚踩在上面,平举双臂,停上那么一小会儿,风吹过来,虫豸隐匿,夏天要过去了,舞厅里放着张信哲的歌。

☆ 全部回帖 ☆

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1:47:22 北京

我刚要唱上几句,小可打断了我,说,不对,不对,我跟韩家勇不是这种关系,从来没有过,他送我回家不假,有那么两回,也不是我主动要求的,他非要送,我有什么办法啊。我说,早知道你得这么说。那我再讲一讲,韩家勇不念了后,你也不上学了,歇了半年,在东湖市场的二楼里卖女装,你老姨兑的床子。你老姨这人不安分,兑了也不好好干,没怎么管过,天天就是玩麻将,上货什么的都是你说了算,比较操劳,也很磨练意志。那段时间,你不在院儿里住了,具体在哪儿不知道。有人说你白天卖衣服,晚上去练歌房端果盘,跟客人们说,你在勤工俭学,客人心软,有时候还给点小费。后来发现你也不上学啊,又给要回去了。韩家勇去找过你,一个人后半夜去的,之前喝了点酒,你当时在休息间睡着了,他到处找你,让人把你摇醒。你进了屋,发现是他,转身走了,有点难为情吧。想了想又回来了,端着个果盘。你们俩那一宿干了什么,说了什么,果盘吃完没有,我不知道,反正第二天蒙蒙亮时,从练歌房里出来了,在外头吃了个早饭,一堆学生骑车经过,里面也有你们认识的,你俩就这么向窗外看着,这是他最后一次见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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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1:56:06 北京

小可说,你到底想说什么呢?我说,很简单,练歌房是小龙开的,你们有段时间走得很近,别以为我不知道,这是其一;其二,我想,火是你放的,不是韩家勇的家人,他们没那能力,也不会是他的朋友。事实上,韩家勇就我一个朋友,他挺拿我当回事儿的,什么都愿意说一说。据我推测,那把火跟韩家勇的死也没关系,是你跟小龙有矛盾,为了出口气,把他和他哥的舞厅给点了,应该是这么回事儿。不过,韩家勇的确是小龙捅的,与你有点牵连,避不过去的。多少年了,这是我分析出来的成果。小可把烟灰掸入水杯,说,你今天把我叫出来,就为了说这个?我说,不完全是,我还想说,我后来见过韩家勇他妈,你说巧不巧,跟你老姨在一起呢。你老姨还那样,焗了头,挑着眉毛看人,挺孤傲,其实心不坏,买卖那是干一个赔一个。清晨五点半,她俩在公园南门的一间门市房前面碰头,边上还有四五个女的,岁数都不小,一群人在那儿捂着嘴说话,外人听不见,也没人想听。韩家勇他妈的胳膊上还挎着那个红绸兜子呢,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耐用。不大一会儿,过来一辆小巴,给她们都装走了。我打听过,免费活动,集体去外地参拜,对着一棵长歪了的大柳树。柳树长在半山腰上,姿态近似攀登,摇摇欲坠,受地心引力作用,枝叶向内蜷着,随风荡漾,远远望过去,好像大山在向你友好地挥着手,使人心情舒畅。韩家勇他妈很虔诚,每次拜上半天,嘀嘀咕咕不知在求些什么,你老姨主要是想爬山,权当锻炼身体。呲的一声,小可把烟头丢入水中,说道,行了,我得接孩子去了,你不去吗?咱俩别一起走,不好,下回再聊吧。但你记着,你分析得不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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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2:10:16 吉林

我是在幼儿园的联欢会上见到的小可,去年年底,老师在群里发通知,亲子活动,爸妈必须来一个,布置会场,做游戏,外加表演节目。言外之意是,孩子扔我们这边这么长时间了,都还活着,活得也不错,能唱歌会跳舞,钱没白交,一年到头了,你们也稍微管一管吧。还嘱咐了一句,小朋友们要演个节目,服装是统一买好的,家长可以帮着化个妆,孩子们都爱美,一起留下美好的童年记忆。我不会化,跟我妈说了幼儿园的要求,我妈六十多岁了,从下岗那天起,一件化妆品也没买过,平时洗脸用的都是雕牌透明皂。这次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张掉色的红纸,让佳佳把嘴唇放上去,来回地抿,抿多了,她就用手纸蹭去一点,再抿一次,再擦掉。几个回合下来,佳佳的嘴唇通红一片,向外拱着,已经有点肿了。接着,我妈又点了一根火柴,迅速吹灭,用烧焦的火柴头给佳佳描眉。佳佳很紧张,大气也不敢出,有点怕被烫着。描来画去,眉毛比原来粗了两个刻度,看着像蜡笔小新。化完妆后,佳佳照了照镜子,面露微笑,自己还挺满意。我看了觉得好笑,又有点难受,孩子还是得有个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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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2:12:50 吉林

我牵着佳佳出了门,连跑带颠,到教室时,老师正在唱歌,一群小朋友和家长拍着手打节拍,请把我的歌,带回你的家,请把你的微笑留下,明天明天这歌声,飞遍海角天涯,飞遍海角天涯。我跟着节奏点头,猫腰跟佳佳从音响后面钻过去,找个位置坐了下来。有家长见我们来了,举起相机,朝着我挥手。我搂上佳佳,并排坐着,一起用胳膊圈了个爱心出来。咔嚓几声,那位家长拍完,放下相机看了看,点了点头,比出一个OK的手势。我以微笑回应。老师接着唱道,明天明天这微笑,将是遍野春花,将是遍野春花。我捧着佳佳的双手,跟着一起鼓掌,鼓着鼓着,歌声还没结束,我就把手放下来了。我看了又看,认出来了,给我们拍照的是小可,十几年没见了。换了造型,剪成短发,看着很干练,形象近于都市丽人,面颊反光,骨节突出,不是很好惹。她坐在地上,穿了一件灰色紧身毛衣,相机斜挎身侧,一个小女孩护在她的胸前,脸上涂着闪光的金粉。小女孩唱着唱着,转过脑袋,看了我一眼,嘟了嘟嘴。我还没反应过来,佳佳朝她用力地摆着手,好悬没把自己扔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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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2:37:28 北京

我问佳佳,跟你打招呼的,叫啥。佳佳说,楚楚。我说,哦,姓啥?佳佳说,姓楚。我说,楚楚楚?佳佳没理,我说完也觉得不太对。到了游戏环节,孩子分组,挽起袖子,藏在一大块带窟窿的泡沫板后面,把手从窟窿里面掏出来,来回晃荡,让家长辨认哪个是自家的孩子。佳佳很紧张,小声问我,你能认出来我吗?可别输了。我说,应该可以。佳佳微皱眉头,叹了口气。我问,那怎么办呢?佳佳说,这样,等会儿我伸出手时,比一个小狐狸的造型。我说,狐狸?佳佳说,对,就这样,手影那种。说着,她把手放在腿上,将中指和拇指掐到一起,另外三根上扬,像立着的耳朵,聆听大风的动向。我说,明白了,你比这个,我就能找到你。佳佳点了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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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2:40:05 北京

音乐响起,十二只小手齐刷刷地从泡沫板后面伸了出来,左右来回晃着,台上的和台下的孩子都在大叫。老师开始倒计时,十、九、八……我一眼瞄见了那只姿势不同的小手,捏得很紧,不怎么敢动,三步两步冲到了前面,将之握住。握好后,小手还在我的掌心里挣扎着,我说,没问题,佳佳,咱们第一名。时间到了,几个家长在我后面也抓住了孩子的手。音乐停止,老师跑过来,拿着麦克风说了几句,再次倒计时,掀去了泡沫板。我刚要欢呼,发现不对劲儿了,泡沫板后面,我的一只手里握着佳佳,另一只攥着的是楚楚,我们三人面面相觑。佳佳看着我,没讲话,嘴角往下撇,有点要哭的样子。楚楚很无辜,眼神懵懂,猛地把手抽走,大喊了一声妈,快速朝我身后奔去。小可蹲在地上,举起相机,笑着又拍了几张照片,一把抱住吓坏了的楚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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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2:46:38 北京

联欢会结束,下午放假,孩子都得领回家去。家长分批次去衣帽间,换衣服穿鞋。我跟小可一起,她动作很快,给楚楚穿好鞋后,还重新编了个辫子,也给自己补了妆。佳佳有点泄气,不怎么听我的,胳膊不爱抬,脑袋也总是晃来晃去,我忙活了一身汗,摆弄半天,才把她的衣服穿好。楚楚拉着佳佳出了门,一路疯跑,小可在后面喊,你慢点儿,别把人拽倒了。我走到小可身旁,想了一下,说了句,小可,好久不见。小可转过脑袋,看了看我,无奈地摇摇头,说道,我刚才就在想,你要是不跟我打这个招呼,或者认出来了也装不认识,那该多好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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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2:48:54 北京

咖啡没喝一半,小可起身就走,我结了账,在后面跟着。走着走着,小可加快了步伐,也不看我,赌气似的,自顾自地说道,多少年前的事儿了,别提了不行吗?放过我吧,我重新投胎了。我紧赶慢赶,低声说着,没有为难的意思,一起接孩子去吧,我们说点别的,说点别的。小可说,没别的跟你说的。我说,哎,对了,孩子她爸是干什么的?小可说,跟你有关系吗?我说,没,随便问问。小可说,能别那么随便吗?跟你确实不熟。我说,怎么说也是楼上楼下住过的。小可说,谁啊,不是我。我说,小可,我不是想问出来点什么,当时这那的,无所谓了,跟我关系也不大。小可说,那你想干吗呢?我说,我就是老想着这个事儿,老想着韩家勇,做梦老能梦见他,还在学校门口等我呢,哈着腰坐在车上,车把歪着,我俩一起去吃冷饮。他妈前年也走了,我帮着送的,死了好几天也没人知道,还是邻居发现的。小可,我有时候就想,这一家人都不在了,好像从没活过,从没存在过,没有任何痕迹,除我之外,还有人记得他们吗?还有人偶尔也会想起他们吗?回答不了。想来想去,觉得你可能有点印象吧。小可说,没了,别问了,一点也不记得了,你少拿上辈子的事儿折磨我,我真后悔今天答应你出来,有这工夫干点什么不好呢。小可继续大步向前。我站住了,望着她的背影,试探着问了一句,小龙?她停下脚步,转头问我,你说什么?我说,楚楚的爸爸,是小龙吗?只一瞬间,小可的脸拉了下来,转回身,几步走到近前,瞪着我不放,像在瞄准。我眨了眨眼,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。她没再说话,扭头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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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3:08:15 北京

放学铃声响起,小可趁乱钻入园内,埋伏在楼口一侧,默默等待,像是要给孩子一个什么惊喜。我站在大门外,旁边是幼儿园保安,正在维持秩序,我递了根烟过去。他说,不来了,让孩子看见不好,我还得教育他们呢,以身作则。我说,辛苦,你留着吧,晚上再抽。保安说,那我笑纳了。我点点头。他高兴地把烟别在耳朵后面,举起喇叭喊着,排队,都排好队,小班的家长往前迈一步,一步,就一步啊,你齐步走啥意思,向后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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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3:10:11 北京

老师领着中班的同学走了出来,楚楚在最后,举着黄色的小旗。佳佳个子小,站在排头,远远见了我,连跑带颠地过来了,大喘着气,说道,你怎么来了呢,我奶呢?我说,今天我接你。佳佳说,我奶答应带我去吃比萨的。我一边给她整理帽子,一边看着远处的小可和楚楚,小可跟老师说着话,楚楚站在一旁,低头看着小旗,样子很乖。等我整理好了,她们还没有说完。我看见对面超市门口摆着几个摇摇车,就对佳佳说,我请你坐一次啊?佳佳把脑袋往前一伸,半张着嘴,问我,你知道我多大了吗?我一时不知如何应答。旁边保安看了看佳佳,跟我说,这你家的?我说,是。他说,她可老淘了。我说,是吧。保安说,都看不住,遥哪儿跑,上蹿下跳,小猴儿似的,前几天还给个男孩儿打哭了,家长晚上找我们来了,好一顿规劝。他指着佳佳说,你说,你是不是小猴儿,就爱调皮捣蛋。我说,费心了。他又跟我说,知道你家情况,妈不在身边,更得好好管理,家教很重要,这得你上心啊,社会多风险,教育得持之以恒,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。我说,你把烟还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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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3:14:20 北京

我跟佳佳在超市买完雪糕,小可和楚楚也出来了,我一边看着楚楚,一边回忆着小龙的模样,发现两者怎么也合不上,倒是有点像韩家勇,长睫毛,鼻梁也高,眉宇之间有股虚弱的傲气,老是不服不忿的,却也时常忧虑。我问佳佳,你跟楚楚关系怎么样?她说,还行。我说,她是什么性格呢?她说,啥意思,性格。我说,爱吃什么,爱玩什么,喜欢什么动画片,做游戏时咬不咬尖儿,调不调皮,话多不多,午觉睡得怎么样。佳佳说,我哪知道啊,我都睡着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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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05:21 北京

韩家勇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,身体前屈,把自己折成一道大于号,双脚够着车蹬子,在校门口绕着圈儿骑。我推车出来,他跟我点点头,说,走啊。我说,上哪儿去?他说,干会儿红警不?我说,不爱玩了,没意思。他说,踢会儿球?体育组借一个。我说,我能借来?他说,那千啥去,洗个澡?我说,我回去了,作业多,我得研究研究,今年中考指标到校有俩名额,我想争取一下。韩家勇说,就你啊?我说,啊,就我。韩家勇说,行,那一起吃口饭得了。说着,从裤兜里掏出来个随身听,把磁带翻了个面,挂上耳机,单手扶着车把,向前骑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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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08:51 北京

我俩一人一碗大冷面,外加个炝拌干豆腐,韩家勇又要了瓶啤酒,给我倒满,举杯跟我碰了一下。我喝了个沿儿,韩家勇说,咋的了,不敢啊?我说,不是,觉得你有点变化。韩家勇说,可能吧,经历的事儿多,总想喝口儿,酒这东西挺好,我算知道为啥我爸以前天天喝了。我说,不是因为喝酒。韩家勇挑着眉毛,望向我。我继续说,冷面。韩家勇说,冷面?我说,对,我要的酸甜口的,你点了个咸口的,吃酸甜的,都是妇女儿童,老爷儿们只吃咸口的,至死不渝,这我爸说的,没想到,不经意间,你成长了。韩家勇有点不好意思,晃了晃脑袋,说,是吗,有这个道理吗?也不知道咋回事,出来之后,酸甜的下不去了,那个味道怎么说呢,闹着玩儿似的,不严肃,也吃不饱。我说,往后怎么打算的?韩家勇说,走一步看一步吧,我妈也快了,她回来了再说,我合计去学个调酒呢。我说,也是个道儿。韩家勇说,最近见小可了吗?我说,没,她也不念了,好像不住这边了。韩家勇说,我知道她在哪儿上班,想过去找她一趟,你跟我去不?我说,有事儿?韩家勇吸了吸鼻子,没说话。我说,算了吧,出了这事儿,她什么态度也不知道,过去了都,本来也没什么,人家未必想见你,你也未必能见得到。韩家勇说,你什么意思呢?我说,没别的意思,就这意思,我现在感觉都挺没意思的。韩家勇说,我在里面那几天,见着个人。我说,你爸吗?韩家勇说,你爸。说正经的,金龙舞厅,小龙。我说,哦,听说过,没见过。他说,他开了个练歌房,在于洪广场那边。我说,你要去唱张信哲啊?韩家勇说,唱张雨生,我的未来不是梦,我认真地过每一分钟,在里面刚学的。我说,不闹了,你想说什么呢。韩家勇说,他到派出所是来办个什么手续,装了一信封钱,塞过去后,跟个女警察有说有笑的,女警察找人给他签字。过一会儿,他搬了箱汽水回来,冰镇的,都起开了,又掏出来一包吸管,插进汽水瓶里,还挺讲究,就这么举着一瓶又一瓶,挨个去发。我当时特别渴,一天一夜没睡了,铐在暖气片上,站不得站,坐不得坐,连口水也没喝上,嗓子眼要冒烟了。我问,给你没?他说,没,送汽水时,经过了我,我正哈腰蹲着,他看我一眼,问女警察,什么情况啊?女警察简单说了说。他边听边乐,把汽水给女警察递过去,自己也嘬了一口,两人一起喝着汽水,居高临下,对我进行俯视。喝着喝着,他用脚垫了一下我的屁股,我没吭声,然后又是一下,再来一下,女警察也没拦着,捂着嘴笑。垫了三次,忽然扬起一腿,把我卷了个跟头。我有点蒙,爬起来后看着他,没明白啥意思,女警察咳嗽一声,拽了拽他的衣角。他跟人说,帮你教育教育。然后低头看我,跟我说,小x崽子,就你啊?我没说话。他又重复了一遍,就你啊,是不你?一手抓住我的头,来回晃了几下,使劲儿往后一推,咣当一响,给我脑袋磕在暖气片上了。整得我半天没起来,晕头转向,一直迷糊到现在。我说,没事吧你?韩家勇说,没大事儿,就是头疼,老想吐,也吐不出来。我说,怎么的,你想找他去,当面告诉他一遍,就是我,对,就我,就是我。哥们,你听我的,这事儿没意思,犯不上,心里记着得了,过好自己的生活吧,认真地过每一分钟。韩家勇说,我找他干什么?又干不过,我不找,我就说有过这么个事儿,跟你说一说。我没别人可说的。小可好像在他的练歌房上班呢,这事儿我也想过去跟她说一声。我说,没有必要。他说,有,我得说说,得去跟她也说一说,今晚就去,不说我头疼,一直疼,疼得睡不着,睡不着还做梦,你说怪不怪。你的冷面汤不喝了吧?我来一口,我必须得来一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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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12:10 北京

舞蹈班的课每堂四十分钟,佳佳在家就把衣服穿在里面了,到教室后,脱了外套直接走了进去。老师帮着她压腿,她龇起牙,又像要哭,转过头跟我求救,我故意不看。小可和楚楚来得有点晚,两人一句话没说,都噘着嘴,可能刚生过气,楚楚挪着脚步进了教室,眼睛还红着。小可看了看我,没搭理,自己搬了板凳,坐在楼梯口,捧着手机发消息。我下去抽了根烟,买了两瓶饮料,上来后,在小可脚边放了一瓶,她也没抬头。只下去这么几分钟,原来的位置就被个男的占了,闭眼假寐,我只得来回溜达。走到玻璃门边,透过缝隙往里面看,舞蹈老师的腰间系了一只红鼓,边拍边跳,样子十分雀跃。佳佳和楚楚没有鼓,假装自己有,跟着老师左右蹦跶。不一会儿,小可也站起身来,走到门边,喝了一口饮料,跟我说,你能想象吗?你有了个孩子,我也有了个孩子。我说,不是想的事儿,忽然就有了,也不知道怎么来的,我到现在还不太能适应。小可停了一会儿,说,不是小龙。我说,我知道,肯定不是,怎么可能呢,后来我想了,你们可能都不太认识吧。小可想了想,说,那也不是。我没往下问,说道,哎,你看,楚楚跳得很好,动作标准,条件也好,肩平、腰细,腿也长,既不偷懒,也不惜力,比佳佳强出不少,我家那位啊,得过且过,性格跟我似的。小可说,说得好像你懂似的。放心吧,我观察了,佳佳很认真,心里有数,你也不是那样的,我太知道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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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15:53 北京

有那么半年多,可能将近一年的时间,韩家勇、小可和我经常一起滑旱冰,就在劳动公园里。小可滑得最好,不用扶栏杆,也不溜边儿,换上冰鞋就能走,比在平地上还自在。不出几次,就学会了倒滑、侧滑和横滑,还能跳跃和转体,成为场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。我和韩家勇跟在后面,正着一圈,反着一圈,谁也追不上她。我们一滑就是一个上午,到了中午,人渐渐多了,我们就出来了,在旁边的冷饮店待着,写点作业,说上几句话。至于都说了些什么,早想不起来了,只记得当时韩家勇的话最多,问完小可又问我,一个也不冷落。也是奇怪,我跟小可虽是一个班的,但在没有韩家勇的场合里,从来不讲话,一句也没有,跟不认识一样。韩家勇在的时候,我们也是分别跟他聊,彼此几乎没说过什么。只有一次,也是个中午,韩家勇吃着冰粥,一口又一口,小可拿着铅笔,对着一本杂志写写画画,在玩里面的填字游戏,勾了几笔又擦掉,偶尔抬头,问我们,《堂吉诃德》的作者是谁啊?四个字的,什么万什么什么。韩家勇说,百万雄师。我说,塞万提斯。小可说,哪四个字,来帮我写一下。我接过杂志,看到小可填了有一半了。还有个问题也空着,我国三大平原纬度最高的一个。东北平原,我也写上了。正往下想着,韩家勇把杂志抢了过来,左右翻了半天,跟我们说,太难了,就知道一个。小可说,知道你写啊。韩家勇说,字儿叫不准,能记着个音,千山鸟飞绝的下一句。小可说,是啥,我来写上。韩家勇说,万径人踪灭。小可边写边问,背过,啥意思来着?韩家勇说,也叫不准,可能是在说,人有一万条道路可以走,这一万条路到了最后也是同一条,就这么一条路,得跟着飞鸟,往山上去,大雪茫茫,越走越孤独,鸟飞散了,人还在走,走着走着,连同影子一齐消失了。就这么回事儿。我爸老这么说,人啊,就这么回事儿。他得癌了,不在医院看了,也没回家,死活不回,谁叫也不回,不想让我和我妈看见。他跟我奶一起住,我奶照顾他。我奶七十岁了,都快聋了,不过正好,我爸天天疼得直叫唤,她也听不见。有时夜里疼得实在受不了了,他就给自己偷着扎一针杜冷丁。人啊,就这么回事儿。他说这些时,语气平和,神情镇静,像在讲述一件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。我和小可听了半天,没敢说话,韩家勇抖了抖衣领,去了厕所。小可问我,你咋啥也不说啊?我说,不知道说什么。小可叹了口气,说,我爸也是。我说,你爸也得癌了啊?小可说,有病啊你,我是说我爸也不回家,我打电话都哭了,他也不回来。我说,那是一回事儿吗?他说的重点不是回不回家,别乱比较,还有,你才有病呢。韩家勇坐回来后,我和小可还是什么也没说,他又把那本杂志拿在手里,反复看了几遍,念道:东北平原,万径人踪灭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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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16:22 北京

时间到了,老师敲了几下鼓,几个女孩一起鞠躬,拉着长音喊道:老师辛苦了,老师再见。拍了一下手,没拍齐,老师喊了口令,又拍一次,这才顺利解散。楚楚第一个出来的,小可递去一个水壶,楚楚捧着喝了半天,别的孩子都走了,她还没放手,看来是渴坏了,小可帮她擦着脸蛋。佳佳是最后一个,有点不舍,老师拉着她的手,送到门口。佳佳低着头,小声说,妈妈辛苦了,妈妈再见。老师摸了摸她的头,也不看我。我问她,回家吗?我做点饭。她说,说了多少次了,我不回去了,你记不住吗?我说,行,照顾好自己。她冷笑一声,说道,这话给你自己留着吧。小可和楚楚听后愣了,一齐看向我。佳佳仰起头来,对我说,我今天还是想吃比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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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22:15 北京

我点了一桌子吃的,佳佳和楚楚坐在同侧,来回翻着面前的比萨,佳佳想找一块带两片香肠的,楚楚不喜欢吃芝士,在想办法刮去一些,我和小可挨着坐,谁也没吃,只是看着她们。我跟小可说,十几年前,也是这么个坐法,我俩挨着,不过对面是韩家勇,我问过他,为什么不跟你坐一起,他说在对面看得清楚,说话也方便,在旁边老得拧过身来,有时拧过来了,你也不看他,有点别扭。小可没有理会我说的,问道,那是她妈啊?我说,是吧。小可问,分了?我说,她可能觉得是,我认为还不太彻底。小可说,得了吧你,放过自己,放过别人,各有各的命运,不必非往一块儿扯。我说,教育上我了。她说,我有那资格?我没说话,冷饮端上来了,两大杯,放了四个勺子,我给佳佳和楚楚推去一杯,另一杯放到小可面前,她没客气,吃了一半,又还给了我。我补了两口,觉得有点冷,又想了一会儿,跟小可说,韩家勇出事儿那天,我在。小可说,什么?我说,他在金龙舞厅学调酒,喊我去玩,那天我刚到门口,就看见他跑出来了,脱了上衣,往地上摔着,连踩带跺,折腾好一阵子,捂着肚子倒了下去。之后,又起来过一次,坐在马路边上,嘴唇发白,没了血色,周围乌泱泱聚了一圈的人,两手背在后面,身子往前探,就这么看着他,没有一个管的,像在等着他死。我也在里面,就这么看着。韩家勇满头是汗,不停舔着上唇,大口喘气,一次比一次吸得更深,一次比一次呼得缓慢。一辆公交车开了过来,下来几个人,又上去一些,围着他的少了点儿,公交车开走,他又倒了下去。我不看他了,转头到冷饮店里,点了一份沙冰,越吃越冷,没吃几口就回去了。小可说,我知道。我说,你知道?小可说,对,那天他也叫我了,头天夜里,我一宿没睡,怎么也睡不着,上午自己去了旱冰场,那时我已经很久没去滑过了,不知道每天在干些什么。到了冰场,我活动四肢,换上冰鞋,想要兜上几圈,忽然发现自己不会滑了,不敢走,不敢有动作,就是不会了,头昏眼花的,一点平衡感也没有,动了就想往地上倒。我有点害怕,扶着栏杆,绕着蹭了一圈,出了一身冷汗,回到起点,在门口坐着,把鞋又系了一遍。在心里想,我这是怎么了呢,为什么啊,怎么忽然就这样了。过了一会儿,人多了一些,我站起来想再试一试,发现还是不行,怎么都不行,连着跌了好几回,最后一次特别狠,脑袋磕在水泥台阶的角上,脸也破了,缓了好半天。旁边经过的,都在看我,又从我身边滑走,就这么看着我,一圈又一圈。快到中午时,我忍着疼,找地方洗了把脸,一瘸一拐地往外走,想去舞厅找你们,心里想着,见了你们也许就好了。刚出公园,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冷饮店的门口,直视前方,眼睛不眨,浑身抖得厉害。点的东西摆在桌上,也没动,都快化了。我想过去跟你说点什么,但又一想,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什么,也就没去。我回到家里,哭了一会儿,收拾好东西,也没跟谁说,买了张票当天就走了。一走就是这么多年,我在外面时,老是在想,老是在猜,猜自己是谁,猜别人怎么想的,猜了就想赌,开始是跟别人,后来跟自己,没输,也没赢。时间长了,以为不会回来了,可还是回来了,结了婚,有了楚楚。有时候她睡着了,我就在想,我不是就走了几天吗,没那么久,我只走了几天啊,就那么几天吗。什么都还在,公园在,冰场在,墙和歌声在,动物和湖水也在,没有谁是不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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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22:57 北京

饭后,佳佳要去游乐场玩蹦床,我买了两张票,楚楚没玩过,不敢进去,也不肯走,就在外面看着。佳佳跳得很兴奋,一次比一次高,下落时,头发都是立着的,样子很好笑,像顶满天线的外星来客,楚楚在底下欢呼助威。我跟小可说,下个星期,还一起出来啊,带着孩子。小可说,不了,念完中班,我们就要走了,最后这么几天,我想带她转一转。我说,要去哪儿呢?小可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我点了根烟,递给小可,小可接了过去,抽了两口,跟我说,那把火,你放的吧?我说,是。她说,我就知道,我早知道了。我说,后来他们猜到是我,找了过来。我妈怕了,想来想去,带着我去求他们,大龙和小龙,跪着求的。我妈给他们跪了一晚上,让我也跟着,就在那面烧黑的墙后面。我一动不动,我动一下,我妈就骂我,往死里骂。老实说,我不怕他们,也不在乎,对他们没有情绪。那一整夜,我只是特别恨你,想起来就恨,不知道为了什么,我只是恨。小可掐了烟,没有说话。佳佳从蹦床上再次升空,举着拳头,向上冲刺,在所有的孩子里面,她跳得最高,从来都是如此。楚楚喊得累了,回到小可身边,拉起她的手说,妈妈,你生气了吗?妈妈,我们走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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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26:45 北京

对于起初所说的那几件事情,若有朋友尚存一些浅淡印象,那么最后的这一部分,怕是知者甚少了。不过我还是想要再说一说。第一,十几年前,我在网上玩游戏,认识了个女孩,她很聪明,反应快,游戏打得也好,只是有点自卑,总说自己身体不太协调。我游戏玩得一般,但很会聊天,总在夜里给她讲我和我的朋友们,当然,有些是真的,有些不是。不管怎么说,她听后很感动,攒了半年的钱,买了张机票过来看我,也不为了什么,只是想看我一眼。她在冬天来的,我带着她去了北陵和东陵,还有一个遗址。也是景点,没什么人,都是破损的标本。总之,带她看了一圈坟。她不太高兴,在遗址里,走着走着,就消失不见了。我找不到她,信息不回,打电话不接,急了大半天。其实她没离开,在楼上看着我呢。我当时不知道,也没什么办法,四处找不到,自己就先走了。过了两年,我接到个电话,陌生号码,她打过来的,我想了半天才记起来是谁。她跟我说,从那时起,她就在这边了,一直没走,等着我找她呢。而我也没找,现在呢,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,想想就算了,还是主动联系我吧。于是,她跟我说了她的位置,离当时的遗址也不太远。我挂了电话,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过去找她了。后来我们结了婚,有了佳佳。直至分开,我才知道原来她会跳舞啊。第二,没过两年,金龙舞厅又起了一次火,这次跟我没关系了。有说法是,小龙自己点的。他跟他哥有矛盾,想管他哥要钱,他哥不给,以此作为威胁。那几年里,说是小龙给一个女的花了不少,女的瘾大,老带着他出去赌,越赌越输,越输越多,还欠了不少,他想让他哥帮着还一部分,没有得逞,他红着眼睛把舞厅给烧了,属不得已而为之。都能理解。但我不这么认为,我想,小可也不会这么认为。事实上,第一次起火过后,小龙就不在这边了,出去晃了几年,又回来了。不过跟从前不太一样,头发没了,胖了很多,走路也吃力,老是气喘吁吁的。此时,大龙犯事儿进去了,舞厅抵了,早不是他们的了。小龙回来后,在一个遗址里上班,负责看门和检票。我去时,他没认出我来,眼皮耷拉得厉害,只剩一道缝了,好像什么都看不见,也不打算看见什么。我逛完出来,他就坐在门口,大衣盖在腿上,整个人缩成一团,张着大嘴,急促地倒着气,一次比一次更加微弱。我走到他身边,他瞥来一眼,也没动弹,眼皮又耷了下去。迎着午后的阳光,我伸出一只手掌,看了会儿上面的纹路,复杂无比,密布着实线和虚线。女孩刚才举着我的手看了半天,跟我说道,你的掌纹太乱了,心事较重。我想她说得不错,于是,我抬高手掌,忽地向下,朝着小龙的腹部用力劈去,发出一记闷响,像是砸在一只毛绒玩具上。小龙干呕了几声,转过头来,无辜地望着我,什么也没说,来回倒着气。我就这么走了。第三,公园施行免票政策之前,有人圈出来一块小小的区域,用护栏围着,在池塘里放了水,摆上几块嶙峋怪石,又拉来了好几车的动物,有长颈鹿、斑马、孔雀、火烈鸟、狐狸、金丝猴等,作为展示,吸引游客,再收一份门票。有的动物关进笼子里,有的拴在池边,也有的就这么放着养,在园里来回溜达,闲庭信步,也不怕人,喂什么都吃。有次滑完了冰,小可掏出三张票,非要去看老虎,她属虎,但从没见过真的老虎,我其实也是。此时天气转阴,乌云密布,一场大雨就要来了。我和韩家勇都不太想去,又拗不过她,陪着进去逛了两圈,一只老虎也没看见,唯余一排空空的笼子。小可很失望,吵着要退票,非得去找对方说理。我们一前一后,列成纵队,行至半路时,韩家勇不见了,我和小可回头找了半天,最后发现他站在狐狸笼子外面,目不转睛,一直往里看。笼子里有三只小狐狸,两只卧在高处,似睡似醒,一只慢悠悠地走来走去,不时舔舐自己的踝部。卧着的两只应是赤狐,通体橙红,尾毛蓬松,吻部呈黑褐色。其中一只发现有人靠近,十分警觉,霎时站立起来,朝天吠叫一声,与我们笔直对视。另一只赤狐听到叫声,也起了身,抖抖竖起的毛发,弓起四爪,朝后蓄力。最后一只应为沙狐,尾巴很短,末端泛白,体形也要小一些,仿佛没有听到同伴的叫声,也没有看到乌云和大雨,就这么朝着我们,一步一步走了过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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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1 15:26:50 北京

完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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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行车 @ 2025-01-22 15:14:17 上海

有点殊途同归的味道,最终我们都会走到同一条路上来。 捋个不成熟的版本: 我,韩家勇,小龙三人都喜欢小可,小龙先在派出所打了韩,韩跟小可说要找小龙报仇,反被小龙捅死在舞厅。小可逃离这个城市,换了身份B。我烧了舞厅,为韩报仇。 半年后,我在网上重新认识了小可,小可用B身份买票回来,看望我,又从我身边消失,认识小龙,带他赌,花了小龙很多钱,又一次把舞厅烧了。 第二次烧完舞厅,小可打电话找到我,用B身份和我结婚,生了佳佳和楚楚。 离婚时,我带着佳佳,小可带着楚楚。 最后,小可用原小可的身份回到这个城市,和我相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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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2 15:46:05 吉林

@自行车 有点郑执生吞那个感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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木翎 @ 2025-01-27 19:33:26 河南

这排序正确吗,有些段落的转换怎么读起来那么生硬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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达生 (OP) @ 2025-01-27 19:34:59 吉林

@木翎 是对的,叙述方式不是正常的叙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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浑河浑 @ 2025-02-12 23:17:30 辽宁

@自行车 跳舞的老师不是佳佳他妈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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