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优秀作文


明信⽚与未知星球

我会记得我的作⽂第⼀次得100分的那天。那是三年级的⼀个星期三,语⽂⽼师把周记发回每个⼈⼿⾥。我写了⾃⼰制作明信⽚的经过,并使⽤了“我是明信⽚”的⼝吻来写作。周记得了100分,我很有成就感,脑海⾥出现⼀个念头:我要当作家。

  现在看来,这个梦想对于⼀个⼩学⽣⽽⾔,仅仅意味着两个抽屉的稿纸、⽆数被抛弃的故事开头、辅导班课间的遐想时光,以及两⼤纸盒的空笔芯。我逐渐找到了⾃⼰的偶像,钱锺书、卡夫卡、⽶兰·昆德拉,我越来越熟悉他们的腔调。我的作⽂经常被⽼师表扬,被当作范⽂引得同学们眼红。

  ⾼中,激情依旧。我热爱马尔克斯、博尔赫斯、罗贝托·波拉尼奥。但从初中起,写作的时间就经常被压榨,被挤⼊只需要打勾、写⽇期的摘记本⾥。我⽆可避免地意识到,写作和写作⽂是两回事。那时候我想,或许只有读了⽂学专业才能⾃由写作吧?与我的热情形成对⽐的是⾼考语⽂成绩,109分。我的作⽂只拿了平均分。

  我如愿进⼊汉语⾔⽂学专业,因为我在志愿书上只填了这个专业。然⽽,即使在⽂学专业,热爱写

  作的也只是极少数。我的读者依然只有我。⽂学系进⾏的是⽂学研究,⽽⾮⽂学写作;有些时候,⽂学研究与写作是彼此冲突的。更⽆奈的是,我和⾼中时候⼀样,被⼤量必修课程分散了精⼒,很少写作。

  事情的转折在四⽉,学校⽂学社举办征⽂⼤赛。我写了⼀个名为《蓝⼭》的⼩说,没能通过初审。我把它投给⽂学杂志,经过⼀年的等待,它发表在《长江⽂艺》。我想它得到了不错的归宿。写作路途似乎从此变得顺利。

  与此同时,我从未感到如此焦虑。多年的私⼈化写作,让我习惯了在写作时仅仅⾯对⾃⼰的⽬光。从发表第⼀个作品起,出于种种因素及考虑,我修改过⼩说的结尾、删改过⾼潮部分、更换过地点⼈名。这意味着不⾃由吗?我想,不能以简单的⼆分法看待这个问题。

  通常意义上,⼀个完整的作品,必然经历被写作、被阅读、被发表以及被铭记或被遗忘等过程。⼀个从未被⼈读到过的作品,如同⼀颗遥远的星球,沉默地存在,从不发光,也不曾反射其他星球的光亮,就像从未存在过⼀样;⽽⼀旦被观察者所识别,它就会被命名、被归类、被勘测。它会有⼀个名字,这个名字或许不是它的原名,也会被归为某⼀级的星球序列,这种分类法或许并不科学……但事物注定被观察,也注定被误识,如同我写下的⽂字注定被误读。我的写作,就像这颗遥远的星球。它曾在孤独中⾃得其乐,甚⾄从未意识到孤独;⽽现在,它被⼀台两台望远镜所观测,开始为⾃⼰的星环颜⾊、地质成分、宜居状态所焦虑。它得到了关注,就必然会遭受焦虑。得与失从来都是⼀枚硬币的两⾯。

  不过,删节并不必然意味着作品质量的下降;只不过对于我本⼈⽽⾔,⾄今未能彻底适应来⾃他者的审视⽬光,就像被监禁多年的囚犯⽆法适应⽯室外的⽕光。即便如此,我依然会写下去,并且渴望被认可,因为我始终铭记作⽂第⼀次得到100分的那天。那是三年级的⼀个星期三,语⽂⽼师把周记发回每个⼈⼿⾥。